兩人一樣鎮靜,雖是冷天,身上沒有一塊肌肉發抖,好比是鐵打的。高 臺,四個證人和兩個大兵看了不由得暗暗叫好。 腓列普用一個
先聲奪人的姿勢沖向對方。決斗的行家都知道,只有高手才敢把手腕提得比刀尖高,行話叫做“搶上風”。這個
進退裕如 的架式說明對手是個第一流的決斗家,瑪克斯見了先就心里一虛,精力也跟著松了一些,正如賭徒遇到名家或是走運的對手,
心慌意亂,手段 比平時更笨拙。 瑪克斯心上想:“那流氓倒是頭等本事,我糟糕了!” 瑪克斯前后左右揮舞刀子,象舞棍專家一般靈活,他想唬住腓列普,乘機碰上腓列普的刀,把它震落,誰知一碰之下,腓列普的手勁象鋼鐵一樣有力,韌性象鋼絲彈簧。瑪克斯不得不改用別法,這倒楣鬼還臨時轉起念頭來,腓列普卻
目光炯炯,比兩人的刀光還亮,他把每一個攻 勢都擋回去了,態度的鎮定不亞于練武場中穿著護胸甲的教師。 兩個這樣勇猛的敵手對壘,有些情形頗象民間的那種惡斗,所謂 “摔跤”。勝負往往取決于一個落空的動作或者計算的錯誤,機會來的時候象閃電一般短促,全靠你
不假思索的利用。廝殺過程中必有一個時間,雙方集中精神打量敵人,動作非常慢,非常謹慎,仿佛誰都不愿交鋒,當事人覺得這段時間很長,旁觀者覺得極短,而內行人都知道這是 最吃緊的關頭,跟著來的就是迅速的決戰。瑪克斯一個招架不穩,手里 的刀被腓列普打落了。 腓列普停下來說道:“撿起來,我不殺
赤手空拳的敵人。” 這一著真是毒辣透了。一個人如此大方,明明表示他
武藝超群:旁觀者都覺得這是腓列普使的最厲害的計策。果然,瑪克斯重新站定位 置的當口,心里亂了,而對方又擺出那個
居高臨下,一面防衛一面進攻 的架式。瑪克斯急于爭回面子,想用冒險的行動取勝,他顧不得再防衛,兩手并在一起握著刀,發瘋似的望腓列普直砍過去,打算一下子結果腓列普的性命,不料反而斷送了自己。腓列普的腦門和臉上的一角被砍傷了,但他為了招架而狠命回過去的一刀把瑪克斯的腦袋從斜里 劈成兩半。決斗就以這個兇惡的回合結束,時間是九分鐘。
([法] 巴爾扎克:《攪水女人》第253—254頁)
時候是十二點一刻了。太陽懸在正當空,這個被人選作決斗舞臺 的地點整個兒攤在太陽的熱力下面。…… 于是九個戰士彼此迎著撲過來了,雙方的氣勢都是猛烈的,不過卻 沒有拋棄—定的步驟。 阿多斯擋住了一個名叫賈雨撒的,那是紅衣主教的寵將,波爾多斯的對手是皮甲辣,阿拉宓斯的對方是兩個人。 達爾大尼央呢,他奔上前去進攻茹薩克本人。 這個伽司戈尼的青年人的心房跳動得快要裂開胸脯了,老天在上, 那不是由于害怕,他連害怕的影子也一絲都沒有,而是由于好勝之心太切,他象一只狂怒的老虎似地打起來,繞著他的對方圍攻了十來個圈 子,把自己的姿勢和立腳點變換了二十來次。茹薩克,當時的人都說他 最愛擊劍,經驗豐富;然而這一回,他費著極大的事來抵御對方,因為對方敏捷地跳來跳去,不斷地避開成法,同時從
四面八方進攻,他所用的 這些招數都說明他對于自己的皮膚非常愛護。 這種斗法終于使得茹薩克失去耐心了。他心目中原來把對方當作一個孩子看待,現在自己竟被這孩子牽制得無法動作,所以
怒氣沖天, 漸漸露出了好些破綻。達爾大尼央固然缺乏經驗,不過他是深通斗劍的學理的,現在他使出加倍敏捷的手法來。茹薩克指望結束戰斗,就伸長右腿朝前跨了一大步俯下整個身子向著對方使勁刺了一劍,而對方望下一格就躲開了,并且趁茹薩克重新站直身子的時候,象一條蛇似地在 茹薩克的劍底下溜過去,伸起自己手里的劍一下就把茹薩克的身子刺了一個對穿。茹薩克如同一堆東西似地倒到了地上。
([法]大仲馬, 《三個火槍手》第67一71頁)
首先,他們沒有造成大的損傷。一個的喧鬧舞動與另一個的冷靜等待,延長了斗爭。一把椅子被推倒,他仃的大皮鞋踩踏石磚上撒滿的白沙。但是他們的呼吸漸漸迫促,人們聽見他們喘息的購聲,他們的面 孔膨脹,仿佛由內部的炭火燒紅,人們由他們眼睛的明亮洞孔里,似乎瞥見噴出的火焰。 “打著了!”薩瓦爾怒吼道。“已經敲到你的
賤骨頭了!” 真的,他的拳頭,象側斜打過來的枷子一樣,觸及他敵人的肩膀。 后者忍住疼痛的咕嚕呻吟,發出筋肉受傷的柔軟和鈍重聲音:馬上用直達胸口的打擊回答他,如果他不在山羊般的連續跳躍里連忙躲開,他的 筋骨也許會被打陷。然而這一下卻擊中他的左腰,而且來得那么兇暴, 他蹣跚,他的呼吸都給截斷了。一陣狂怒抓住他,他覺得自己的胳臂在 疼痛里變軟了。他象野獸似的撲過去,他照準對方的肚皮,想用腳尖踢死他的敵人。 不久,薩瓦爾已
精疲力竭,全身淹沒著汗水,拳頭只向偶然去打擊。 不顧他的憤怒,哀田納仍繼續遮護自己,差不多閃過一切打擊,只有幾下擦傷他的皮膚。他的一只耳朵破裂了,一個指甲搔去他頭上的一塊 皮肉,感到那么灼熱的劇痛,他也輪著咒罵,向對方的胸口,發出可怕而 筆直的攻擊,再一次,薩瓦爾跳了一下,躲過了,可是他低下拳頭擊中他 的面孔,壓扁了鼻子,打傷了一只眼睛。立刻,一股血從他的鼻孔流出, 眼睛腫起,變成淡藍。可憐的無賴被這涌出的血,蒙盲了視線,腦筋也 震昏了,只向空際亂搖他的胳臂,不料另一下的當胸打擊,終于打倒他。 店堂里有了“卡嚓”的響聲,他“四腳”朝天,象卸下一個石灰袋似的沉 重,仰跌到地上。 哀田納等著。 “你再起來。如果你還愿意的話,我們可以再開始。” 并不回答,薩瓦爾,經過了數秒鐘的蠢呆,在地上移動,伸展他的四肢。他困難地掙起,兩膝跪著,縮成圓球那樣,留了一會兒,他的手向他的衣袋深處,做著人們看不見的什么動作。接著,待他站了起來,他重新撲過去,喉頭膨脹著野蠻的怒吼。 但是嘉黛琳看見了,不顧她的意志,一聲大的叫喊由她的心頭進發出來,她很驚異,這仿佛招認偏愛,招認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偏愛。 “你當心!他已取出他的刀!” 哀田納只有時間用他的胳臂躲開第一擊。毛線衫的毛線被厚的刀面割斷了,這是由銅箍固定在黃楊樹柄里的一把刀子。他已抓莊薩瓦爾的手腕,可怖的斗爭進行著,他覺得自己若放開手,馬上就會完蛋,另 一個接連掙扎,想擺脫出來,向他打擊。武器漸漸低下去,他們的堅挺肢體己疲倦了,有兩次,哀田納似乎覺到冰冷的鋼鐵接觸到他的皮膚, 他只得費盡無上的努力,用那么厲害的緊握,幾乎要捏碎對方的手腕, 刀子才由張開的手里溜下來。兩個都撲到地上,還是他拾起來,輪著舞動它。他將薩瓦爾翻倒在他的膝蓋底下,他威脅要割開這被打倒者的 喉管。“啊!他媽的混帳奸賊,你去嘗嘗滋味吧!” 一種丑惡的聲音,在他的體內震昏他。這由他的臟腑里升—土來,如鐵錘一樣,敲擊他的頭腦,這是殺害的突然瘋狂,想嗅到血味的野蠻需要。從來,發作沒有象這樣震動過他。然而他并沒有迷醉。他還帶著 戀愛發狂者在強奸邊緣掙扎的失望顫栗,向這遺傳的宿疾奮斗。他終 于戰勝了自己,他將刀子擲到背后,以沙嘎的聲音囁嚅說: “你再站起來,你滾開!” 這坎,賴賽納曾很快撲過去,可是不太敢插入他們中間冒險,怕的會受到不幸的打擊。他不愿意人們在他的家里
互相殘殺,他的憤怒達到那么厲害的程度,他的女人,筆直靠近柜臺站著,要他注意到他總喊 , 得太早。兩腿上幾乎受了一刀的蘇佛林決定點起他的卷煙。那末,這已完了嗎?嘉黛琳面對兩個都還活著的男人,仍
蠢頭蠢腦注視著。 “你滾開!”哀田納重復說,“你滾開,不然,我就結果你的性命!” 薩瓦爾再站起來,用手背揩拭了繼續由他鼻子里流下的血,下顎濺滿了紅液,眼睛受了傷,他拖著腳腿,在他的失敗狂怒里慢慢離開。嘉黛琳機械地跟隨他。于是他再挺直身體,他的憎恨爆發成如潮的狠褻話語。
([法]左拉:《萌芽》第577—581頁)